思想的云

——读《托尔斯泰最后的日记》

子规[上海]

已是风烛残年了，已是白发苍苍了……你陷落于寂地，孤单，凄凉。你苍老灰黑的脸庞，爬满岁月之犁耕就的沟纹，似一张没有汁液的干枯了的树皮，两颊被长髯覆盖，浓密的白花花的胡髭像瀑布落到胸前。这是你的晚景。

生命的凋残，谁都避免不了。多少老人生活在沉重的叹息中，目光已经呆滞得像混浊的玻璃，头脑凝固得像一块榆木疙瘩。

可你端坐在椅子上，神色威严，手里捧着一本打开的书，思绪仍穿透过去和未来。你已贡献给世人多少珍宝，还写了整整半个世纪的日记。这日记，是你数十年人生的渡筏。在生命最后的日子，你还在书写，还在探求，你看到了远方地平线的熹微。

往事一幕幕，浮在你记忆的水面。你端起镜子，省察自己；你拿起鞭子，鞭挞自己。你看到了，精神指向的超物质性，超时空性，因而是人类历史中不朽的碑石；你告别奢华的生活，持斋吃素胜过享有龙肝豹胎的盛馔，也不再用张灯结彩迎接新年的钟声；你藐视自己的高高在上，你不愿做老爷，你也干粗活，劈柴、生炉子、缝鞋、耕地……你和婢仆共唠家常，你的眼里，他人的“我”与自己的“我”没有沟壑；你把善、爱和温情以及与他人共同生存看作莫大的欢悦，把沉浸于电感的交流看作最大的幸福……

你朴素得就像泥土，你直面自己的灵魂，不需要修饰打扮；你只和自己的上帝说话，不需要嗫嚅和遮遮掩掩。呵，各种感想像云一般地涌来，不可缺少的思想像云一般地涌来。这云，像张开的巴掌？像伞状的蘑菇？像开合的扇贝？它是有晚霞色彩的。它的波涛翻滚着，汹涌着，遏制不住地占据了你的天空，沉吟，腾挪，歌唱；这云，也在你思想的巢里驻足、做窝。汇聚它，接住它，捧起它，你心愿幻化成活泼的孩童，跌进它的怀里。对你来说，它是祥瑞的云，磅礴的云，故乡的云。

谁能理解你内心的隐秘？你独守心灵的城堡。那间灵魂的密室，你要守住，哪怕你最亲近的人，也没有权利进入。

你固执地要拥有自己，没有谁可以干涉你。

终于，你选择了出走。你，成全了自己。在一个火车站，生命寂灭了。悄没声儿，你不再需要世人的鲜花、掌声和荣誉……

子规，本名王雅军，年生。上海市作家协会员，中国散文诗研究会理事。曾赴北大荒十年。在报刊发表散文诗等作品数百篇。出版《与伟人对话》《秋水喁语》《幽谷里的缅想》《归程的跫音》等作品集20种。散文诗多次获奖，入选多种集子。《秋水喁语》入选年《全国大中专教学用书汇编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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