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‖李晓云编辑‖简笺图片‖网络
空窗
作者
李晓云
窗外,那片云徘徊着,游移不定。我从原木小凳子上站起来,往下拉了拉弄皱了的棉布红裙,然后柱子一样立着等。那云终于如一匹野马般腾宕而去。
我便有些安心。
起风了。我戴上耳机。耳机另一端是早就停止了的摇滚乐。
眼前只有值得信赖的空空的窗和淡青色的天。我吐出一口气。
忽然,没有任何征兆的,一只瓢虫从墙缝里探出华丽的半个身子。我想转头,却没有,便斜睨着它。背上的黑点。一、二、三……三个半,是七星瓢虫。据说这种七星瓢虫可以帮助人类消灭蚜虫和蚧虫,然而我的窗棂并不是棉花地,它想来是迷路了,就像曾经的我总是在既定方向上迷失一样吧。
离开了需要它的土地,还能有什么价值和作为,不过是徒然扰乱别人的视线和心境罢了。然而,它还是大喇喇地露出全部后背。七颗黑色星星,并不对称,右下方那一颗最小,极像叛逆世界、不愿顺从的顽童。
失去了神祇指引的北极星,它爽性肆意妄为起来,在模模糊糊的玻璃上,上上下下,左左右右,画着不规则的线性轨迹。
其实并没有什么有趣的轨迹,只是我眼睛的问题。还有我心脏的问题。
最近我的心脏出了问题。听不得任何声音,只在看着空窗的时候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。
我把那只瓢虫扔出去了。
感觉终于清理掉了一个不安分的自我。
电光火石之间,拉开窗户,向斜上四十五度的方向,朝着午后的太阳,抛向天际。也许它会张开翅膀,获得自由;也许它习惯了爬行,忘记了飞,摔死了;也许它会落到一片柳树叶子上,遇到爱情……我并不太关心它的结局。
只要它不捣乱,就好。
淡青色的天空那么一尘不染。
玻璃窗上的雾气正好给人一种迷濛慵懒的安全感。
我的弄皱了的红裙子被我的体温熨帖,有了垂感,松弛的腿部肌肉似乎也变得弹性十足。
原木小凳子候着我,乖巧的。
如果,我是说如果。
真相却是——因为开了窗,风呼啸着跑进来了,我怀疑它们是那片野马一样的云幻化的,又或者是那只瓢虫后背上的其中一颗星星瞬间变成的鬼,钻钻营营,四处八方,扑面而来。
简直就是强盗。
吹乱我的头发,弄掉我的耳机,碾碎我维护了好久的优雅。
接着,各种声音传来。
不远处在拆迁旧楼,水泥屑弥漫在空气中,有一股呛鼻的酸味,同时响起被机器压过的砖头的哭声。
榆叶梅花苞“啪啪啪”的破裂声。
病房里。咳嗽,呻吟,哀叫,哭泣,叹息……输液管里的滴答声,呼吸机的嘶嘶声。
终于出院了,手里捧着的鲜花粉瓣被风吹拂的沙沙声。
一群孩子绕着一排排汽车奔跑,发出清脆脆的嬉闹声。
一手晃动一沓厚厚的“亿万大钞”,一手抓牢多半装了“一元、五元”的粗布钱包,黑红脸膛的大娘扯着嗓子喊出的“过好清明节哦,买一送一,质量可靠”的吆喝声。
还有男人们酒醉后的声音。大笑声,亦正亦邪,仿佛正拥有着三五个风华绝代的妻妾。也有哭声,罪人一般,抑制着嘴巴和喉结。
小狸花猫的嚎春声。
……
我的心脏。封印的另一个自我被这些声音激活。我站立不稳,急惶惶地在小凳子上坐下,来不及抚平红裙子的底边。
窗前芜杂不堪,又空荡荡。
一声手机铃声地巧妙响起。
接着,许多铃声。
这些铃声,我不知道是从窗户里面,还是从外面响起来的,反正当我听到它们背后声音的时候,心脏上的最后一枚稻草化作一汪水,宛如涌动不止的眼泪,浸泡着我的血管和神经,让我坐成僵尸,空壳,虚无。
亲,你订购的口罩到货了。
巡查组来了,报表马上完成。
某某同学老人去世了,殡仪馆在……礼房在……
立即与你孩子所在的校方联系。
豆腐没了,西边那家的大个边儿。
请输入你的银行密码,你中了一个大奖。
来取体检报告。
好久不见,忘不了你,我爱你。
……
于是,我仿佛看到风和鬼,一起从没有关严的窗缝中冲将进来。我失聪,又失明,在凳子上飘倒,像一只失守了的红蝴蝶。
有一瞬间,我后悔扔了那只瓢虫。甚至后悔庆幸那片野马一样的云跑掉。
如果没有那些捣乱的东西,该多好。也许,在我人生中重要的某一刻,我也可以成为淡青色天空中的一片云。
作者简介
李晓云,高级教师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《青年文学家》杂志理事会理事,张家口作家协会会员,张家口诗词协会理事。作品发表在《中国青年报》《散文风》《自强文苑》《长城》等报刊杂志上。
杂志社简介
青春●时尚●简约●唯美
梦开始的地方
梦开始的地方
时尚简约唯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