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村长说的大师来之前，红英就开始了直播。

红英的直播地点离村子五百米的一块地里，以前这块地是红英男人爹的宝贝地，离水源近，男人爹在这里面种菜，种各种新鲜东西，比如葡萄，苹果，山楂，核桃。男人爹是有想法的人，只可惜生不逢时，再怎么敢想，只是小打小闹，勉强够生活，他可能没想到在他去世后，他的儿媳妇红英利用这块土地赚起了钞票，方式却完全和他不一样。

红英男人叫英雄，英雄的爹死后，英雄曾经有一个大胆的想法，他和红英商量在这片地里挖个大坑养鱼，红英才嫁过来的时候也是个勤快媳妇，什么新鲜的事情都想尝试，只可惜男人太懒，想法比干法多。挖鱼塘的土是白给了人填了别人家的后院子，现在红英要搞直播选中了这个不远不近的地方，想把鱼塘填起来，却还得买别人的土来填平鱼塘。

红英要搞直播，把这事给男人说了，男人听说这件事是一百个愿意，因为这和种庄稼完全是两码事，比种庄稼舒坦几十倍。他瞅一眼红英，觉得红英有这个胆量也这个能力，就是脸不够白，五官搭配说得过去。红英说，脸白脸黑事小事。我就是要本色出演，咱是农民！

英雄爹死了，英雄妈也管不住红英两口子，红英搞直播的事打击了英雄妈，他妈卧床不起，红英知道她是装的，也不管不顾，他妈可能觉得没有办法改变了，就起床了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。只是逢人就说这社会变了，变得没办法说了。红英直播，真正的种庄稼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婆婆，英雄现在是种麦子收麦子种包谷收包谷，红英呢就在这片地里装腔作势地干活，支个架子，弄个手机搞起了直播劳动的场面。

英雄妈给人说她红英吃的馍是我娃磨的麦子做的，她吃的盐是我娃从商店里买回来的，她搅面吃面的醋是我娃拿柿子腌的。

红英不依不饶，扯着嗓门回应说自己的婆婆，别忘了，城里你孙子的房子是我红英付的首付款。

英雄拦住他妈让不要再吵了，小声说他妈，红英说得对。

村里说红英把事弄对了的人还有村长，村长去年才上任，原来的村长到大城市当孩奴去了，新村长年轻，小时候脑子受过伤，这几年忽然好了，和正常人一模一样。红英这个奇葩出现后，新村长觉得眼前一亮，现在村子越来越死气沉沉，这岂不是他业绩的突破口啊，村庄下一步的亮点吗？

村长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请到了一个直播方面的大师，反正没有人见过，也没有人听说过，村长在统计过谁愿意搞直播这事后说，大师马上就会来了。他说，这个大师是货真价实的大师，这个大师能让大家赚钱，发财，买楼房，还不用背债。

听村长说话的有一半人对此深信不疑，比如高老头，高老头这几年干不动了，但是，骨子里他还热爱着庄稼，热爱着土地和从土地里冒出来的绿苗苗庄稼，听说村子要搞一个直播种庄稼的活动，心里高兴啊，只是他不知道这种形式怎么个弄法子。村长呢，信誓旦旦的样子，这让高老头坚定信心要等大师来了再开始自己的直播。高老头当着红英的面说村长，我相信专家，人家指点一下，咱能少走几里路呢！有些人爱逞能，你弄的乃叫什么，穿得和吃席一样，那能体现咱庄稼人的特点，能干活吗？勾子一扭裤子都能拉破了，我给你村长说，我就等人家专家来。红英背着着高老头对村长说，赚钱就是硬道理，有人爱等就让他等。村子招了两下手说，都宁一下，赶紧回去把该准备的准备准备，我再不说二遍了。

红英觉得自己粉丝蹭蹭蹭往上走走呢，要什么大师专家指导，手机上学学人家咋弄，照猫画虎，照着葫芦画瓢，现在什么社会了，等别人，黄花菜都凉了。

村长看过红英的直播，村长边看边说，大师来了你粉丝能过百万。

红英穿着紧身衣服，红的上衣，宽的裤子，为防蚊子咬，裤脚扎了，扎不扎直播里面都看不见，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红英身高，以为有多高，实际上不到一米六，上衣故意把胸前的金山包裹得巍峨挺拔，背景是绿色的庄稼地，高的是果树，却不是她种的，她的地里都是草，绿油油的，红英挥动了一上午的锄，实际上连牛勾子大的地方都没有弄干净，只顾着和粉丝互动了。那些互动的留言有调侃，也有表现出对这种直播的反感，反感的理由是农民把地荒了，就不是好农民，就不应该搞直播。对此，红英根本不管，她心里说知道我挣多钱，那个说她不务正业的人估计得气疯了。红英在镜头前嘻嘻哈哈，如果没有人留言了就高高挥起锄头，作出鼓劲的样子，拼命的样子，夸张的样子，脸上因为不经常干活那汗水就一颗挨着一颗冒出来，在脸上滚着，最后，掉在草丛里了。

每天早上村长对挤在他家院子里准备直播的人说，大师来了，把你们好好包装一哈，你再看看看效果。

高老头说，村子侄娃子啊，你嘴里的大师，啥时候来，是没有出生吧？

村长说高老头，叔，人家专家不是咱家的人，再说了，现在搞直播的人多得和你家树上的蚜虫一样，能答应就够给面子了。

高老头说，你不能这么说叔啊，叔听了你的话才没了弄庄稼的心思，搁过去，我这叫作孽呢！你把叔抬在梯子中间，可不敢抽梯子啊！

村长呵呵一笑说，叔，这是大势所趋，你就说咱村谁靠庄稼在城里买了楼房？还有，大师已经动身了，他昨晚上半夜让我给他打机票钱了，马上就会到咱们村了。

高老头说，不说了，我是自愿上桥子的，不等也得等了。

其他人说高老头，叔，现在你退出名额，还可以抢种一茬子包谷呢。

又折过头问村长，为什么不让红英停下来，“”好庄稼”她把头茬都收了！

村长说，甭急，咱们做正规军，她虽然收了头茬，那不香！

高老头说村长，我按照你说的买了种麦子的耧，还有其他叉啊什么的，只等着专家来指导！

村长说，叔，你这不是在进步吗，过不了几天大师就来了，来了我就广播大家来，不过，叔，那些过去的行头不是真的要用，就是个道具！

高老头说，不是当真还能是假的？

有人岔开高老头问村长，那到时候红英也得来吧？

村长说，她是咱村人，不来都要的来！

我就不要大师指导。

红英见人就说，似乎想把这话传到村长耳朵里传到那个遥远的大师耳朵里。

如果不要学费呢？有人问红英。

不要学费？大师喝什么吃什么啊？

红英反问。

村长嘴里的大师还没有来，高老头问村长，大师还是专家现在走到哪儿了，是到了村门楼下了还是脚没有出茅子？

村长说，我比你急呢！嫌等的话，你们就学红英开始直播，反正这事也不是我该抓的，要等的话继续等，我可提前说了，人家大师毕竟是大师，有投资才有回报，到时候让你们收入翻番。

高老头说，那到底培训费是多钱呀？

村长说，大师来了，随行就市，也不会胡说，再说了，现在社会你不投资就想抱个金娃娃？

大家散了，径直去看红英直播，红英今天换了一身绿衣服，脸上上了粉，对着镜头说，今天绝对没有开美颜，咱是农民，不弄那虚头巴脑的玩意。

有粉丝问不是说你们村要来大师吗？

红英回复说，我像不像大师？

评论的人纷纷留言说，像，你才是你们村的大师。

你们村长应该雇你啊！

高老头看着红英的直播对身边的人说，这种直播简直就是丢庄稼人的脸啊！越来越不像景了！

然后心里说，这大师什么时候来啊？

作者简介：刘凯军，陕西合阳人，文学爱好者。